莎士比亞的新衣

By 彭雅婷

「在愛情上，誰顧及朋友？」這句傲慢又坦蕩的宣言當中人性本質的揭露（不若中文「見色忘友」一詞裡硬是要買一送一的無端譴責），正是莎士比亞劇作的迷人與精準之處。倘若要問何以在二十一世紀的台灣時空底下，還要去搬演四百年前的外國老古董，那倒不如問說，四百年前的外國老古董，在二十一世紀的台灣時空底下還可以怎麼運用？

（資源回收才是王道）

從二十年前的《慾望城國》開始（若不論其對《蜘蛛巢城》沿襲），莎劇如何跨入當代台灣的文化時空並取得另一張臉，以使其在舞台上不再只是蝴蝶袖、緊身褲或說不盡拗口彆扭的譯文，而是讓全然不識英詩格律與根本沒聽過斯特拉福這個地名的觀眾們也能分享莎劇當中巧妙又曲折的悲喜人生，便隱然成為台灣劇場的另一門課題。

（不過它只是選修而已）

果陀劇團去年的《針鋒對決》演後，飾演奧賽羅的李立群在《表藝》上以「如果你來看戲了，也看到了這個感覺，那，莎士比亞就算來過了。」一句，簡明扼要地提供了一個看似相當唯心卻似乎也無可辯駁的檢視標準。劇作是根，而劇組對文本的演繹才使其得以開枝散葉。但既然橘越淮都會成為枳了，要全然不更動地在此時此地再現莎劇的文本與舞台和演出形式，我們似乎也可以大膽的說一聲無此必要了。

而倘若以此觀點，再回到此次台南人劇團《維洛納二紳士》的搬演的話，便也可由上述的兩方面（文本、演出）去加以探看。

在文本的改編上，導演自陳對於《維》劇當中著意表現友情與愛情的掙扎令他聯想起青春無敵的校園生活，因此將該劇的時空設定全盤移植到學院當中――此舉立刻讓莎士比亞筆下那些不論多麼深沉陰暗的情節或人性剖析的力道，都減弱了不少。畢竟，青春的笑靨如花，有哪些過錯不能被原諒呢？

自然，因應如此的改編，角色的設定與性格的鋪陳也因此與原劇本的內容有所出入。在原劇本當中，普羅圖斯對友情與愛情的背叛是相當決絕的，也才會有「在愛情上，誰顧及朋友？」之言。這種角色的鋪陳是莎劇的優點與缺點。優點是角色性格因此層次分明，對演員而言既是一種挑戰，也助於敘事的轉折；而缺點也正來自這種斷然與普遍習於溫情與矛盾的人性之相背離。

（雖然這並無害於那句宣言當中的真實性）

而在這齣《維洛納二紳士》當中，角色的稜角被磨圓了，不再那麼極善極惡，而是多了遲疑與矛盾，真正令人會心而不是蹙眉，是體會而不僅是看見。要說這是一種改編，更毋寧說這是一種重新思考與重心的轉移。

除此之外，該戲的演出從音樂和舞蹈的設計、服裝、道具以至於舞台的設置，皆展現一種無懼於改變的衝勁與創意。以台南人劇團一系列「莎士比亞不插電」的演出而言，《維》劇同樣具備了藉由道具、現代用語的更動以置換時空場景，好引領觀眾更自在地融入劇情當中的巧思，而青春歡樂的氣氛也藉此亮麗展現。

（連狗都有形有款得很）

因此，當你來看《莎士比亞不插電4－維洛納二紳士》，就別再把圖書館架上的莎士比亞帶進來了。因為他已經又穿上不同的新裝，學了新詞兒，正在劇場中等著你！